我们时常怀念过去的人, 想要将逝去的东西留住，无法接受某一双眼睛闭上就不再能看见自己，这份渴望在崩坏的心灵中日渐膨胀, 于是乎，我们就给自己造就了深渊。

一个穿着洗白了的旧衣、戴着挡住脸的斗笠的沧桑中年人牵着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女孩从山野的街道走过。

他一只手牵着小女孩的手, 一只手捏着一本书, 他因为过于疲倦, 捏着书的手稍微一松，便露出了书的名字——《道己十二章经》。

那个小女孩吃着冰糖葫芦，察觉到中年人的疲态后，立刻用力摇了摇他的手。

中年人慢慢回过神，然后抬起另一只手, 看着手中的书。当他凝视那本书的时候, 眼神放空，似乎要被吸进去一样。

“我来拿这本书吧。”小孩向他提议。

“小白你来拿吗？”他笑了一声, 将那本书放进自己的衣服里面去, “算了吧。”

小孩舔着冰糖葫芦表面的糖浆, 一脸无所谓, 反正会疯会死的人又不是他。

中年人便继续这样浑浑噩噩，牵着小孩的手, 往仅有的一条路上走去。

路窄且崎岖，天上的太阳猛烈。

他们走着走着, 突然见前路出现了两个人。那两人一个穿着蓝白色的衣服, 翩翩公子, 一个带着诡异的面具，一身黑衣如同另一个世界的生灵。

中年男人流飞光见过另一个世界的生灵，知道他们并非是人形, 但是对面向他们走来的那个黑衣男子，身上散发出一种浓郁的黑暗气息，这是频繁接触那个世界的味道。

啊～

流飞光露出了痴狂的笑容。

又是一个愚蠢的人。

当你接触另一个世界，你的结局将会比死亡还痛苦。

痴人、妄人、蠢人，都会走上一样的道路。

他们走着走着，晓沐云突然感受到了一股视线，所以看向迎面朝他们走来的人。当他发现流飞光用一种奇怪的笑容看着他们的时候，皱眉了，随后往侧边走一步，挡住了他看向司雨霏的眼光。

四人擦肩而过。

司雨霏低下头，那个吃冰糖葫芦的小孩恰巧转过头，和他对上了视线。

只是一瞬间的视线对上，便错过了。

“走完这条路，应该就可以到一个叫做苏生村的地方了。”晓沐云和司雨霏说明情况，“我们早就和一个暂时落脚苏生村的修仙者说好了，等我到了，他就会把书给我。等我取到后，我们就离开，前往商驿城。”

司雨霏问：“你到底要去取什么书？”

为什么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晓沐云抿嘴，随后告诉他：“那本书是《道己十二章经》。”

此书从未有姓名，但是司雨霏听后，却“哦”了一声。

晓沐云不觉得他真的知道这本书，还以为他只是随口附和自己，于是也不想多做解释。

“传说中的上古神书，我本来以为只存在野记中的一句话，原来是真的有这本书啊。”司雨霏微微抬起头，用手指扒拉了一下黏在自己下巴上的头发，“外面的世界还是很稀奇的嘛。”

“你听过这本书？”晓沐云不敢置信。

“你不读书吗？”司雨霏先开嘲讽。

晓沐云经常想问伏羲院的人，你们不讽刺别人一两句话，就不会好好说话是不是？

“《异神记》中有说，其一神接触某个凡人，让凡人为他记录诸天上万神佛其名，其记载成策，名为《神簿》。《玄楼游记》中记载，其一人得一书名为《神簿》，知晓万千神佛名讳，知其神佛姓名，则可呼神唤佛。神佛不堪其扰，于是便在名字之间，加上了发音奇特的召唤咒语。其人得知一半神佛咒语，重新编写《神簿》，新书名为《妙法莲花经》。与此同时，有人观神佛其象，写了《山海经》。”司雨霏侃侃而谈，“以上等等十二本书，结合简化过后，便是《道己十二章经》，一本记述了神佛的外貌、姓名、召唤方式、用处、故事、个性、来历、人际关系的书籍，对吧？”

晓沐云这下是真的瞠目结舌了，他愣愣地说：“不应该有书籍记载这些的才对。”

“上面的内容不是一本书里面写的。”司雨霏朝他摇了摇手指，“是五十六本里面的内容，角角落落一句话，我发现有联系，所以拼凑出来的。”

上天赐予司雨霏疯狂，而当他承受住了常人无法见证的不可言说的其他世界之物，便送给他知识。

晓沐云看向司雨霏。

司雨霏刚好眨了一下眼睛。

“你整天在伏羲院做什么？”晓沐云问。

“那个……”司雨霏突然被提问，慢吞吞地回答，“早上一般会比较晚起，因为我睡觉不安稳。起来后，去食堂吃个早餐，吃完早餐，有时候会去修炼，然后呢……”

看他从一开始对答如流，变成了现在磕磕绊绊的说话模样，晓沐云露出了得逞的恶劣笑容。

“傍晚可以去落花崖，那里是伏羲院漂亮的地方，种满了花，四季都有花开放……”司雨霏还在说话。

晓沐云想到了某件事情，笑着问他：“是不是开着某种粉黄色的小花？”

司雨霏看向晓沐云，脑袋歪了歪，好奇地看着他，随后说：“是啊。”

你怎么知道？

“真想看看那朵花还活着的时候的模样。”晓沐云发出感慨。

司雨霏看向晓沐云，觉得他真的很神秘。

为什么能知道那么多的事情呢？

晓沐云见唬到了司雨霏，露出得意的嘴脸。

司雨霏却渐渐放慢脚步，不知不觉和他拉开了距离，甚至有一种想要跑路的感觉。晓沐云不在司雨霏的认知之中，因此他感到了恐惧，同时间，心头又有杀意。

晓沐云停在原地等他。

司雨霏就是不靠过去。

“走快点，天气很热，”晓沐云不得不这样提醒他。

司雨霏撇过头。

晓沐云嘴角上扬，眼睛未笑。

司雨霏想起了伏羲院里的乔大卫经常找的借口：“快下雨了，我要回家收衣服，不能和你闲聊了。”

他复述这句话的时候，还模仿了乔大卫说话时候自带的奇怪音调。

总而言之，司雨霏也是很难搞的一个人。

晓沐云好不容易哄得司雨霏再一次靠近自己，不敢再胡说八道了，甚至一度不敢说话。

司雨霏在他旁边走着，马尾晃了晃，面具下露出了淡淡的恶作剧的笑容。

当晓沐云有所察觉，转头去看他的时候，司雨霏仍旧看着前方，眼睛漆黑如一滩墨水，有点呆板的模样。

晓沐云起初觉得他出门要做的这个任务，既可以说很简单，也可以说很难。简单在于，那个和麒麟山联系的修仙者早就和他们商量好了，只需要见面，他就会把东西交给晓沐云。困难的地方在于，那本书非常危险。本来他应该在取到书的瞬间，立刻启程赶回麒麟山。偏偏他又答应了要送司雨霏去商驿城，不可能食言。

所以他的打算就是拿到书后，迅速把司雨霏送去商驿城，接着自己就赶紧回麒麟山。

想到这一点，晓沐云有点可惜地看了司雨霏一眼。

他其实还挺想和他相处久一点的。

晓沐云抱着些许的可惜之情，继续执行自己的任务。

“苏生村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司雨霏突然问他。

“我没有特别调查，就是个很普通的村子吧。那个修仙者原本是无上法门的弟子，后面发现自己不适合待在那里，所以就回家去了。我们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了《道己十二章经》，要知道这本书在修仙界失踪许久了。他一开始和我们取得联系非常小心，然后说自己不敢离开苏生村，所以我就混在正好要下山的队伍里面出来找他了。”

“哦。”司雨霏突然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声音。

“怎么了？”晓沐云被他逗笑。

“既然你在麒麟山只是无足轻重的存在，那为什么要把那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司雨霏鄙视他，“撒谎精。”

“诶。”晓沐云故意发出装傻的声音，然后靠了过去。

司雨霏从来都是站得很稳的，但是晓沐云比他高大，而且故意压过来，让他差点趔趄了。

晓沐云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膀，把他扶了回来，显而易见一副很想和他打好关系的模样，商量道：“你以后要不要邀请我一起去伏羲院玩？”

“不可以。”司雨霏毫不犹豫地拒绝他，“你不是在伏羲院的黑名单上吗？”

他才不会放伏羲院不欢迎的人进去。

“那你来麒麟山玩怎么样？”晓沐云告诉他，“麒麟山有一种桃子，好吃又能增长修为，甚至被外界称为仙桃，是一般人不能品尝的。如果你来的话，我就带你偷偷潜进桃花林，吃够了我们就跑。”

司雨霏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邀请外人，去自己家里偷东西吃的，对此，稍微觉得他有病。

“我会考虑一下。”

晓沐云的心态异常轻松，因为他一直觉得这个任务是简单的。

而司雨霏望着狭小道路的前方，皱起眉头。

他会问晓沐云，苏生村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自然不会是为了找话题聊天。

司雨霏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他十几年来，在梦中感受过无数次的味道。

那些……怪物的味道。

第一直觉如此，不过司雨霏并不信任自己。

啊，梦中这里有怪物，那里有怪物，梦境的时间悠长，有时候甚至比醒来的时间更长，究竟哪一个世界才是真实的，司雨霏经常对此有所疑惑。

分不清、道不明，他只知道不论在哪个世界，他都有将死的宿命。

司雨霏在感受到那熟悉的梦中味道时，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也许现在就在做梦。尽管晓沐云是他梦中从未见过的，和他相似的人。

但是说不定，晓沐云在下一瞬间就会撕开自己皮囊，变成比他遇见过的任何一只怪物都要可怕。

亦或许，晓沐云是他在梦境中幻想出来的生物。

因为他和自己一样，在这个奇异的梦中世界，和其他的生物长得不一样，少数的才是怪物。

司雨霏对什么都怀疑，对什么都在猜想着。

在他们各异的心思中，两人终于走到了苏生村。

他们刚靠近，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烧焦的味道。

不是一丁点的柴火焦味，而是铺天盖地的焦肉味。

“到底是煮坏了什么东西，才会有这样的味道。”晓沐云疑惑不解，并且抬起袖子，挡住自己的鼻子。

司雨霏见状，也抬起袖子，挡住面具上的鼻子。

他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村子的门口旁，烤焦了的尸体堆成了一个小山坡。

晓沐云见状，基本上是下意识伸出手，挡在了司雨霏的面前。